Heinrich

恶魔回忆录(20)【好兆头/GoodOmens】

Memory of A Demon

Chapter20


我吝啬于与任何人分享,你的每一种爱

 

1467年,佛罗伦萨共和国

“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故事的结尾是什么了吗,安东尼奥?”

“无可奉告,列奥。多年前的英格兰人杜撰的民间故事而已,没什么值得说的,为什么你总揪着这事不放。”

 闻言,翘着腿坐在餐桌上的男孩皱了皱眉,把手上的吃了一半的果子扔到地上。

“好吧,那我再去问亚茨拉菲尔先生,我觉得他是那种经不住别人请求的人。”

“不,不,你不可以去找那个人……因为亚茨拉菲尔是个……诡计多端的坏蛋,我是说,他是个无趣的人,去找他你能收获什么乐趣呢。”

墨镜男人有些结巴地说,面露不悦,餐桌上的男孩像是恶作剧成功般笑了笑。

“安东尼奥,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我去找亚茨拉菲尔,你们两个人明明就是朋友,”男孩用一种想要发掘好奇关系那样的眼神望着靠着墙边的墨镜男人,“如果是其他人,例如我和我的一些朋友,假设互为朋友的三个人,不可能一次也没试过三人见面。”

列奥纳多指出两人的奇怪之处,那就是他与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都是好友,而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也互为朋友,但这两人都不希望自己去跟另外一个人见面。当他跟克鲁利说想去找亚茨拉菲尔,克鲁利就像刚才,像一个天天到教堂祈祷的男人看见了什么极端邪恶的事情而感到惊慌懊恼;而若他跟亚茨拉菲尔说想去跟克鲁利碰头,那个宽厚仁慈的奶白色头发男人总是支支吾吾、不情不愿。他总疑惑这两个能说流利意大利语的外邦人不过是对方的仇家。然而,细想起来毫无道理。虽然两人明面上经常贬低对方、抬高自己,但有意无意中总流露出跟对方的熟络与亲密。而且,真正厌恶对方的两个人,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微妙的联系。列奥纳多今年十五岁,年轻稚气,但并不是一个傻子。

“年轻的先生,随便你去找他,但你想要的‘空中降落器’设计图纸今天是别指望拿到了。”墨镜男子转身,随之走向这个充满画具和颜料味道的房子的楼梯。这是韦罗基奥和学生们的画室,时至傍晚,老师和学生们已经离去。

每当克鲁利用“年轻的先生”来称呼他时,他就该知道对方感到不高兴了,因为这也是他老师每次训斥他的开场白。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会跟这个穿着奇异的男人交上朋友,但列奥和克鲁利早有共识两人之间存在友情。

 

“咱俩是朋友,列奥纳多,离那个名叫亚茨拉菲尔的男人远一点。”初识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的第一天,前者就当着后者的面对列奥纳多如此说道。

 

“安东尼奥……克鲁利先生!哈哈,我向您道歉,请您千万把图纸给我,哪怕只是让我再看一眼。”

列奥纳多哈哈笑着道歉,笑容中夹杂着年轻男孩的直率和稚气。与墨镜男人来往多年,他知道如何有效化解这种局面。强硬对抗可不行,略微示弱的哀求永远有效。

列奥纳多今年十五岁,朋友管他叫列奥,女孩们叫他列奥纳多或者皮耶罗家的小子,他举止投足有种大男孩特有的鲁莽和直率。当城里的大人们,或者他的老师韦罗基奥*教训他时,总惯用“文明人”或者“体面的绅士”把他与其他人区分开,仿佛就想说明他就是与之相对的一部分。

“克鲁利先生!求您啦!我可以给钱向您买下来,但我的钱不多,而且您也说过不需要金钱。为了这个草图我愿意替您做任何事……”

楼梯上的墨镜男子似乎被男孩的哀求所触动,随即停住脚步,有些无奈地转身把图纸和一张小纸条扔给楼下的大男孩。

“好吧……只要你把这张小纸条带给亚茨拉菲尔。”

离开画室,克鲁利径自走向不远处一家小酒馆,他已经是那里的老顾客。

被列奥纳多问起那个故事,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世界改头换面,欧洲已不再是那个欧洲,但一旦回想还是令人稍感丧气。

对于度过了上千年岁月的超自然生物体来说,记忆才是记录时代的依据。

回忆袭来,安东尼·J·克鲁利再次想起了那个梦。

那时候的他,仍是大天使拉斐尔。

 

“上帝要造出一种新的生灵……拉斐尔。”

“新的生灵?是什么?”

他把视线从满天星光中移到身旁的卷发天使,对方停下手上的动作,同样注视着他。

天边被浓云厚雾覆盖,阿兹勒姆脚边放在一个装着液体的篮子,篮子的底部并不密封,液体却不会漏出来。

两人偷偷跑到天堂最偏僻的边际,这里可能是个连上帝也未曾瞩目的地方。

就着月亮的光线,阿兹勒姆捧起水洒向天边。在神迹的作用下,液体穿过云层,被液体触碰到的云层和浓雾,在月光照射下逐渐散去。

像阿兹勒姆在人间用野果浆作颜料画画时,稍不慎将果浆滴入水中,逐渐褪色,一层层扩散,直至完全被无色吞噬。

云层和浓雾散去之处,逐渐照射出点缀般的光线,细小、无力,与永恒长月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是的,新的生灵。”

阿兹勒姆抬起头,看着浓雾越缩越小的夜空,微弱的星光逐渐增亮。

“我猜猜,一种新的大象?四条粗腿,鼻子能伸到脚趾头处,耳朵比脸还大?”

卷发天使失笑。

“人类,”阿兹勒姆继续将液体洒向天际,“一种全新的生灵,会以我们的形象而造出来,会使整个大地充满生机。”

“但很脆弱,脆弱……又顽强,”天使再次将目光投向愈来愈多的星光,“浓雾散去了,看到那些星星了吗。”

“人类会像这些星星,脆弱,顽强。”阿兹勒姆若有所思,“仔细看,拉斐尔。”

握着蛇头神杖的大天使循着同伴所指方向望去。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一丁点亮光,背后却是一整个星球。”

 

在浓烟中,克鲁利看到了那位天神的身影。

“至高无上的神,人类真正的守护者”,大天使拉斐尔。

那个身影向他投来笑容,怜悯又疑惑,最终归于心照不宣的平静。

克鲁利手背上全是揉拭眼睛时沾上的泪水,往日的回忆夹杂着灰暗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即将要把作为恶魔的最后一丝尊严击垮。

当他无力地跪下,向夜空施神迹降下大雨,火势开始减弱。

克鲁利深知眼前的大天使只是内心的幻影,却不由得待在原地,期望这个幻影向自己走来。像多年前跪在地上的男女,向救赎者致以最高的膜拜。

那一刻,大天使拉斐尔手执神杖,走进火光之中,就此消失。

 

列奥纳多是众人眼中的异端分子,例如他明明生于优渥且富有声望的律师之家,但拒绝听从父亲的指点去米兰学习法律、将来像父亲一样成为佛罗伦萨的公证人,而是嚷嚷着要学画画。最令人乍舌的还是即便父亲同意了他跟随名声昭著的艺术大师韦罗基奥学习,他依旧我行我素,三天两头翘课跟他的朋友们(通常出身为农民)在街上游荡。安东尼·克鲁利是他的朋友之一,这个总是戴着墨镜的男人行踪神秘,举手投足间有种邪恶阴险的气质,没人能看清他墨镜背后的眼睛,但并不妨碍人们浮想联翩墨镜背后那双眼睛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两人相识于四年前那个夏天,当时十一岁的列奥纳多还住在乡下芬奇镇的宅子里,整个夏日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无所事事地度日。那天他在阿尔诺河边玩耍,在同伴怂恿下弯下腰拼命打捞不小心掉到河里的一根木棍,那是他们用来扮演骑士游戏的工具。列奥纳多一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不远处一个奶白色头发的男人也随之而来。

 

列奥纳多把纸条踹在腰间,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巷道,来到当年那个奶白色头发的男人的住处。

“日安,亚茨拉菲尔先生!亚茨拉菲尔先生?”

奶白色头发的男人在二楼阳台下探出头来,列奥纳多一抬起头就看到那张敦厚的脸,随后亚茨拉菲尔下楼把他请进来。

“这是安东尼奥让我给您的,先生。”

跟与克鲁利相处时不同,他与亚茨拉菲尔交谈时更加敬重,更甚于他的老师韦罗基奥。

“谢谢,孩子。”亚茨拉菲尔将纸条塞进腰间,“韦罗基奥给你的练习任务,你有好好完成吗?”

亚茨拉菲尔低头关怀地询问。

“没有心情,我今天不想理会画室的事。”列奥纳多认真地解释,似乎毫不为之羞愧。

“别跟克鲁利走得太近,列奥,他是个超级邪恶的家伙,会把你引入歧途,为你的前途着想,别跟他来往,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邪恶了。”

亚茨拉菲尔瞪了瞪蓝绿色的圆眼睛。

“可你跟他不是朋友吗,那你也是坏家伙吗?”

“我……我们当然不是朋友!列奥,我多次说过,我跟他不是朋友。”亚茨拉菲尔一下子提高声量。

“你在说谎,亚茨拉菲尔!这纸条我也看了,安东尼奥约你今晚碰头。你们一直在背着我来往。”

“对了,亚茨拉菲尔先生,能继续跟我说亚瑟王与他的骑士们的故事吗。”在亚茨拉菲尔语塞期间,列奥纳多兴奋地挑起新话题。

“孩子,人们都说那是杜撰的民间故事……”

“不,那肯定是真的,我相信!我很想知道后面发生的故事,亚茨拉菲尔先生!”

这些年来亚茨拉菲尔一直住在英格兰,来佛罗伦萨是为了“出差”。一百多年前的一天,他接到加百列通知:上帝欲使一个天才降生在意大利,宣扬祂至高无上的神圣和天堂的美好,得知此事的地狱想从中作梗,企图利用那个天才少年的才智好在人间更“高级”地撒播罪恶……

那一年是1340年,亚茨拉菲尔在收到加百列的通知后就去往意大利,比上帝钦定的那个天才少年出生的1452年还早了110年。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在意大利逗留了超过一百年。

在那个名为列奥纳多的佛罗伦萨男孩十一岁时,亚茨拉菲尔出现在芬奇镇,他要完成一百多年前加百列交给他的任务,保护上帝使之降生人间的千年难遇的天才不受地狱势力的拉拢和鼓动。

上帝给予了那孩子惊为天人的智慧,万一他从小到大被恶魔蛊惑,长大后变成一个毁天灭地还处处与天堂作对的恶棍呢?

不管怎么说,上帝绝不允许,加百列也肯定会来定期视察,自己还是暗中好好看着那孩子为好。亚茨拉菲尔悻悻地想。而且,之所以接到通知后便迫不及待赶来意大利,也是因为在英格兰呆久了,不免想换个环境体验人间生活。

1463年的芬奇镇,亚茨拉菲尔很快在小镇边上的河边遇到了跟同伴嬉戏的列奥纳多……

以及先行一步的克鲁利。

地狱让克鲁利好好引导列奥纳使之成为一个邪恶天才,亚茨拉菲尔则是那个阻止他的人。

想达到引导的目的,首先要跟列奥纳多打好关系。亚茨拉菲尔知道,恶魔克鲁利是天赋禀异的诱惑者。克鲁利给列奥纳多展示的新型棋牌游戏还有各种从伦敦带过来的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一下子吸引了这个小男孩的注意力,他还用神迹制作了一个能够翻译动物语言的机器和一根能够在五分钟内吸引鱼上钩的鱼竿,马上就让列奥纳多陷入了狂热的崇拜。而天使亚茨拉菲尔,只会在暗地里着急着瞪着克鲁利的所作所为,不知所措。

不过,后来亚茨拉菲尔也想出了快速获得这个孩子的友情的办法。他用故事吸引列奥纳多,作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五千多年的超自然生物,他不缺乏有趣的故事,从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偷吃禁果讲到现在,亚茨拉菲尔已经讲到了逝去了几百年的亚瑟王。三个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看似奇怪的忘年友情。

就像一如既往那样,天堂与地狱的博弈通过他们两个超自然生物之间继续在人间进行。这就是克鲁利不希望列奥纳多去找亚茨拉菲尔、而亚茨拉菲尔也不希望列奥纳多去找克鲁利的理由。

 

亚茨拉菲尔把列奥纳多请上二楼的客厅,被问及亚瑟时代的往事,在厨房准备茶水的空挡,思绪又回到了威塞克斯那个晚上。

 

“下雨了,下雨了!克鲁利!我知道……你内心仍是……”

亚茨拉菲尔骑上马,感应着克鲁利的气息尾随其后。他找到克鲁利后,发现对方正无力的跪在地上。

“跟我没关系,碰巧下雨了而已。”

“……仍是善良的!”

“别说蠢话了,天使。”

亚茨拉菲尔看着憔悴地挣扎站起身的克鲁利,心里再次充溢天使的怜悯。

“不,你……”

“我们不是朋友,亚茨拉菲尔,不要再来往了,你是一个天使,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魔,不可能被救赎,上帝再也不会原谅我,你是所有天使中一个近乎傻瓜的大好人……”克鲁利顿了顿,似乎在用尽全部力气作最后告别,“也是最狡猾的。赶紧走吧,天使亚茨拉菲尔,很高兴认识你。”

“克鲁利,为什么你非得被拯救!? ”

跟以往的一次次那样,他紧跟上去。

亚茨拉菲尔用力喊出这句话,直到对方停下脚步。实际上,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他没能说出口。

克鲁利说的没错,上帝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亚茨拉菲尔没说出口的是,他会。

 

“列奥,这不是个有趣的故事,我还有其他很多故事可以……”

亚茨拉菲尔端着茶,蓝绿色眼睛神采奕奕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不,能跟我说完吗,我想听完,亚茨拉菲尔先生!”

男孩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人接着沉默了一会,亚茨拉菲尔放下茶杯,再次坐下来。

“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刚开始是……”亚茨拉菲尔突然打住,“人们刚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不然,直到亚茨拉菲尔第二天在圆桌会议厅里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高文骑士的座位。

后来他才知道,黑骑士团按照克鲁利透露的想法,找上了高文。

黑骑士团提出策略,在下次袭击居民之时,创造机会让高文杀害同为圆桌骑士的兰斯洛特。

恨意在心里酝酿成成熟的杀意,骑士高文苦于寻不到铲除兰斯洛特的机会。

首先,如果在正常水平、平常局面下,英格兰土生土长的五月之鹰又如何能敌得过天赋禀异的法兰西王族后裔兰斯洛特,这是高文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其次,光天白日下的对决,又如何不让人知晓。以团结平等而著称的圆桌骑士团,将来又应该以何种姿态示人。

高文不敢想象,如果国王亚瑟·潘德拉贡得知自己因嫉妒杀掉兰斯洛特会是何种反应。即便痛恨兰斯洛特,他对国王的忠诚从未动摇。

这两个难题变成无解的心结,自从那天从亚瑟书房出来后便萦绕在高文心头。

“但我信任兰斯洛特,我相信他与桂妮维亚之间绝无苟且。”

多少个夜晚高文会以几乎虐待自己的程度一遍遍地回想那天晚上在亚瑟书房的对话。然后又难以自制地想起——

每次圆桌骑士团执行完任务、走上大街小巷,兰斯洛特,那个黑发黑瞳的法兰西人总是得到最热烈的欢呼。不列颠人高喊着他的名字,仿佛他就是第二个王。要是他向人群挥手,再次爆发出的骚动会让在场其他骑士都变成他的衬托。

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黑骑士团便暗中与高文互通有无。

难以解释,当内心里迸发出一丝黑暗的火花,助长黑暗生长的催化剂便会一次次被召来。仿佛事物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某种无法触碰的联系。

黑骑士承诺,将在不久后的黑夜袭击中,与高文联手除掉兰斯洛特。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几乎想不到拒绝的理由。黑骑士不同于圆桌骑士团里的“高文派”,后者纵然有各种优点……

但决不会帮助自己去击杀骑士团里的另一名骑士。正因为他们是以团结平等扬名欧洲的圆桌骑士团,亚瑟王麾下绝对正义的将领。

任谁也无法联想到,亚瑟王的左手,南境公爵高文骑士会伙同黑骑士对付王的右手骑士兰斯洛特。不列颠人民无法想象到,在圆桌骑士团中深受景仰的他也决不会被怀疑。这便给予了高文足够的安全感。

在约定的某天夜里,黑骑士团会发动规模最大的一次地区袭击。高文要做的,就是单独引出兰斯洛特,在黑骑士团完全撤退之前不能惊动亚瑟王和圆桌骑士团里的其他将领和士卒。

即便兰斯洛特再天赋禀异,在高文加上一众黑骑士的围攻下,他也难逃被杀的厄运。在无人知晓之间,将湖上骑士兰斯洛特之名从不列颠岛抹去。

当然,黑骑士团也报出了条件。负责岛上全境警报工作的高文必须在黑骑士团撤退完成之后才通知亚瑟王和圆桌骑士团。

然后,再告诉岛上所有人,兰斯洛特事先得知了袭击的消息,在单独行动中战死。

原本按照克鲁利透露出来的想法中,黑骑士团应当骗取高文至这一步,等兰斯洛特被除去,再将事实散播出去,逐渐分裂圆桌骑士团。然而由于黑骑士团里已不断有人察觉出首领克鲁利越来越无心引领骑士团,没有了他的指导,本来就缺乏实战经验的黑骑士团不断有人萌生退出的想法……于是众人一致协调,在这次袭击中尽最大能力掠夺,哪怕自此后再不出动,卸下黑盔甲后也能余裕度日。

那天晚上,高文按照黑骑士团的要求,袭击开始之后,将消息秘密地通知仅兰斯洛特一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实际表现向来不尽人意的黑骑士团由于克鲁利的缺席,这群乌合之众更是乱成一团,黑骑士团内部爆发了分歧。整个黑骑士团里,几乎全是对圆桌骑士团和王国抱有恨意、又或者是生活不如意的人的集合体。失去了那位超自然首领平日明里暗里的帮助,破坏行动也无法顺利进行。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群人,决定了用火来将他们内心中对世道的怨恨宣泄出来。没用多久,威塞克斯一带的村落,以及村落里的平民,就被困在了火海中。

 

“然后呢?后来怎么呢?”

列奥纳多从故事中回过神来,仍不满足地追问着。

“呃,孩子……列奥纳多,天已经暗了,你该回家了,我们改天再说。你明天还得上韦罗基奥先生的课,我想再不回家你的父亲皮耶罗先生肯定会担心。”

楼下缓缓传来恶魔的气息,亚茨拉菲尔有些着急地想要送走客厅里的少年。

 

列奥纳多插着口袋,吹着口哨从位于二楼的客厅走下来。

除了上帝、教会、父亲口中时不时叨念的法律条文,以及韦罗基奥先生的课。

他对什么事物都抱有很大好奇心,只要能引起他的兴趣,关键是,他对很多事情都抱有很大兴趣。

他心中最灼热的好奇心,是画画。因此任何能将激起他的绘画灵感的东西,都比其他感兴趣之物更高一级。亚茨拉菲尔讲述的亚瑟王以及圆桌骑士团的故事,尤其让他遐想不止。

山河会枯竭,任何生命也终有逝去的一天,一切都将消逝,唯有画笔能让现实或虚幻的所有事物永存。男孩日复一日挥动的画笔下蕴含着他不为人知的快乐,没有东西能与之抗衡。

晚风吹过,走至转角处的列奥纳多回头望了一眼亚茨拉菲尔住处的二楼,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阳台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克鲁利正拿着一瓶酒与亚茨拉菲尔欢怀畅聊,两人时不时笑得合不拢嘴,平日里冷漠且让人摸不透的克鲁利,此时尽显醉态。两人似乎在袒露心扉般畅聊,像天真烂漫的孩童,沉浸在温暖的气氛中而不自知。

列奥纳多努努嘴,蹑手蹑脚地返回住处门口,楼上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克鲁利,你少跟那孩子来往,他是我们阵营的。你会教坏他,你……邪恶是你的天性,你会导致他毁了上帝赐予他的所有天赋、糟蹋了自己的前途……”

楼上传来酒瓶被碰到摔碎的声音,亚茨拉菲尔语调软软的,似乎被酒精影响不少。

“哦,是吗!我记得四年前是我先找到他的呢。”

“没错!不过,是我先发现的,我先看到他的!你们那边别想着打他的主意了,恶魔!”

“那我们就公平竞争,亚茨拉菲尔!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我们都有权跟列奥纳多接触,看看谁更能影响到他,谁的阵营就是赢家。再说了……”克鲁利说话时微微喘气,似乎已醉的不轻,“再说了,我们为什么非得各自听从天堂和地狱的指挥?那些家伙说什么我们都得照做吗?别西卜又不会来检查!要是加百列和米迦勒来视察,你就糊弄糊弄他们……”

“那你为什么跟那孩子说,叫他别跟我来往?你违反了规则,克鲁利……”

列奥纳多侧耳倾听,楼上再次传来酒瓶子被碰倒的声音,亚茨拉菲尔的声音越来越温软。

“这……这当、当然是有原因的。”

克鲁利的声音忽然低下来,酒意已让他说话不连贯。

“因为……亚茨拉菲尔,列奥纳多已经不小了……长得很快,长得很好,这年头十五岁的小孩已经长得很‘健全’了。”

“所以呢?所有人类小孩都会长大成人。”

“……所以,所以……我只是不希望别的男人离你太近。”

“天使……天使,我知道你本性如此,你在人间撒播……撒播爱,”楼上传来克鲁利的低吟,说到“爱”这个词时他有些含糊,“但我、我也本性如此……嫉妒……我吝啬于与任何人分享,你的每一种爱。”

 

韦罗基奥*:安德烈·韦罗基奥,意大利雕刻家、画家,1435年生于佛罗伦萨。这位大咖手下培养出不少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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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帝国的傀儡

番外二:本特利奇遇记(上) · (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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