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nrich

恶魔回忆录(17)【好兆头/GoodOmens】

Memory of A Demon

Chapter17

 

若无生的热情与渴望,永生不过是另一种酷刑。

 

世界末日一个月后,伦敦

恶魔克鲁利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走到他精心培育的植物旁边,仔细地看了一圈。

没有害虫,没有斑点,一切正常。

“别以为在我面前做做样子,我就会降低对你们的要求……”

克鲁利面无表情地歪着头,用比平常低了一个八度的嗓音阴森地吐出这句话,仿佛惊悚剧里连环杀人犯在行凶前的终极告白。

“做好你们的本分工作!!!”

植物们被主人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到,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类感到哀怜。

克鲁利略为满意地转过身——当然,他从不向植物们显露他的满意,只因他认为教育是一项不可松懈的事业,这是他不容置疑的教育方法,他独创的“种植哲学”。

恶魔重新回到书桌前,看了眼桌面一角的米黄色小盒子,选这样一个盒子的初衷是天使最喜爱的衣服就是这个颜色。

打开小盒子,两个泛着银光的戒指安静地躺在里面。

其实,这是他数十年前就准备好的戒指,但由于各种原因以及他不可避免的羞涩,这个礼物被搁置了一年又一年。

如果按照他一贯的性格,他会以比他左手戴着的手表高出多倍的价格,委托一个拿过多项设计大奖的珠宝设计师,订做一对足以让他满意的戒指。但这个想法最终被他否决了,毕竟世界上任何一个珠宝设计师或珠宝公司对于他和亚茨拉菲尔六千年的友情来说,都太过年轻。而且他羞涩地认为,他们俩的友情并不局限于哪个时代,他十分愿意将这份友情持续到下一个六千年甚至永生。

噢,姑且先称它为友情。恶魔不擅长运用“爱”那个字眼。

最后,那对戒指,是他一个人设计制作的。

克鲁利看着戒指,继续回忆起过去的一切。

有人说过,从一个烦恼中挣脱出来的办法,就是扎进另一个更大的烦恼。

恶魔克鲁利无疑是各种烦恼的集合体。在堕落之初,他为过去的好友阿兹勒姆困扰了好几千年;后来他在罗马与帝国的皇帝发展了一段友情,对方受困时他无法按照承诺为其分忧,这件事也叫他伤神了好几百年。

后来的另一个烦恼,差点让他跌进了自我毁灭的大门——他在地狱经历的几百年的折磨,各种烦恼形成叠加效应,让他患上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障碍。

这并不是拿着杯红茶与哪个朋友闲聊几句就能排解的抑郁。特别是初到不列颠那段时间,他的心理状况毫无好转的迹象,就像是一个自以为可以轻松获胜的军事将领,刚上战场不久就被敌人杀得节节败退,第二天就得当着全军的面签上十几二十份休战协议——那种不堪与挫败,绝望与迷茫。

克鲁利丧气且粗鲁地把脚放上书桌,不止一次在心里咒骂恶魔极度不合理的设计——就因为恶魔更容易成为负面情绪的集合体,他的生活注定布满荆棘。

就像上面所说,这些烦恼走向终结的一天,就是克鲁利遇到一个更麻烦的烦恼那天。

他幽幽地看了眼米黄色小盒子,不知何时开始,也许在伊甸园与亚茨拉菲尔相遇那天开始,在他的世界里,称得上最大的烦恼的仅与一个人相关——

他那位六千年的挚友亚茨拉菲尔。

 

AD537,不列颠

“安东尼!安东尼!”

岛国静谧的午后,汉克·卢克索*在寒风中昂起头大喊,眼下已是深秋季节。

公元46年,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率军入侵不列颠并使其变为帝国的一个行省。说是行省,实际上不过是长年东征西伐的罗马帝国得到的又一个任其蹂躏的殖民地,与此同时,蛮横霸道的罗马人还带来了其历史悠久的奴隶制。

 

“能成为帝国的子民,是你们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求之不得的荣幸!肮脏的不列颠人,快快谢恩!”

 

这是被罗马入侵以来,岛上的人们经常听到的一句拉丁语。罗马人趾高气扬地抢夺资源、奴役平民,甚至捕杀无辜,将不列颠人贩卖回对奴隶一直供不应求的祖国罗马,供贵族或财主作为奴隶使用。

克鲁利定居罗马始于卡里古拉时代*,某次契机下,他作为一名普通官员对盖乌斯大帝略微阐述了自己对奴隶制的见解*,得到赏识而成功进入政府最高层,并成功让这个慷慨仁慈的君主成为帝国史上首位暴君*——这是他恶魔生涯中堪比诺贝尔奖级别的成就。

当时的奴隶数量尚少,不过被少数达官贵人作为仆人差遣。克鲁利绝不曾想到,在后来的几百年间,奴隶制在人类的炮制下演变成血与泪的代名词。

直到一百多年前的公元407年,亚瑟王的祖先作为英格兰的大领主之一,率领麾下的骑士团,在那个野蛮黑暗的时代,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铺垫出一条自由光明之路。他们抓住届时罗马帝国忙于应对东方战事的机会,经过几轮战役后成功击败岛上的罗马驻军。

三百多年来不列颠被罗马殖民奴役的黑暗历史终于划上句号,不可一世的罗马人碰了一鼻子灰、夹着尾巴逃回了地中海老家。这场以弱胜强的战役震惊欧洲大陆,“不列颠骑士”的英名由此响彻欧罗巴大地。

那个年代,欧洲最强大的霸主罗马还在琢磨着把全世界人民都变为奴隶;让人闻风丧胆的维京海盗还忙着肆虐北欧海域;而羸弱的高卢地区*还在罗马的高压统治之下。

亚瑟·潘德拉贡的祖先及其手下的骑士团让当时深受罗马帝国迫害的欧洲诸国震撼不已,天堂得知这件事,连上帝也对这个勇敢坚韧的民族刮目相看,于是后面就有了加百列口中的“根据地”计划。

罗马军最后一支军队撤离不列颠的那天,自由之风久违地再次吹遍岛上寸土。

不列颠人在胜利的惊愕与狂喜中留下泪水,忍不住向凯旋归来的骑士们行跪拜礼。亚瑟王先祖挥手叫停,走上前轻轻拥抱上人群最前面的男人。

 

“捍卫故土,骑士天职;团结平等,骑士所向!尔乃自由之身,岂行跪拜之礼!”

 

比他颚骨上几乎可见皑皑白骨的刀伤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

 

“天佑吾王!不列颠之光!!”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出这句话,转眼间,大家齐声欢呼,热烈地重复着这句话。在欢笑声和哭泣声中,潘德拉贡家族被拥立为王,岛上其他领主对此心悦诚服,一百年多年来忠诚地辅助王政。

而后,潘德拉贡家族的骑士宗旨也被完好地传承下来,在现任国王亚瑟的英明领导下,进一步升级为“圆桌骑士团”。圆桌的含意是平等和团结,所有圆桌的骑士彼此平等,并且互为伙伴。

这是卢克索耳熟能详的英格兰历史,对圆桌骑士团憧憬不已的他从小苦练武艺,把成为一名圆桌骑士当成终生目标。然而五年前,他在圆桌骑士团的民间选拔中惨遭失败,梦想残酷破碎,随之而来的是他本人对圆桌骑士团的无比怨念。

 

“克鲁利将军!你在吗!”

脸上长着几颗雀斑的卢克索缩了缩身子,换了种叫法,继续呼唤。

两年前,克鲁利巧妙地利用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圆桌骑士团的强烈厌恶感,与他共同组建了黑骑士团。最初只有几个成员,刚开始只是到村庄里散布反圆桌骑士团的言论,中间不断有生活无望的贫民加入,到最后竟渐渐发展成一个掳掠财物、打家劫舍的庞大不良组织,伤害无辜居民更成了家常便饭。这一切,黑骑士团的最高首领克鲁利都没有出面制止,而这位出身贫寒的乡村青年为了享受好处也选择了沉默。黑骑士朝罪恶的方向发展迅猛,有成员甚至提出彻底击垮王室和圆桌骑士团,独自建国,届时尊克鲁利为开国将军。

在看到克鲁利依旧对此毫无异议那一刻,卢克索对这个总是戴着墨镜的神秘男人生出难以言状的恐惧。

就在他认为房子里没人即将离去之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从窗台探出头来。

“是我!克鲁利将军!”年轻人有些激动,“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还好吗,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方桌会议厅’*了!”

克鲁利狐疑地审视着楼下的男人,即便戴着墨镜也无法掩盖他此刻无比憔悴这一事实,而他居住的破旧房子看起来像他本人一样阴沉可怖。也许是错觉,数月不见,卢克索感觉将军瘦削的脸庞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怕。

墨镜背后阴郁的双眼似乎陷入了沉思。卢克索不知道对方在思索什么,准确来说,他从来就没搞懂过这个男人的想法。

按照克鲁利的性格,他不该住在这样破旧寒酸的小房间里。自从被地狱释放之后,他的生活仿佛打了死结,不再对一切感到兴趣,也没有了以往品味生活的心情,就连他最喜爱的人类活动——睡觉,也变得索然无味甚至令人恐惧。只因每当他尝试入睡,总不免梦见自己无缘无故地回到了那个受刑的地狱牢房。有时候那个牢房空空如也,里面只有那张他坐了四百多年的座椅,仿佛迫不及待地等待克鲁利再次坐上去;而有时候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那位年轻漂亮的旧识、罗马帝国的第五任皇帝尼禄会出现在牢房一角或者直接坐在座椅上,眼里满是希冀碎裂后的迷茫,扭过头来疑惑地问:

 

“难道你不是说过,你愿意成为我的天使吗,亲爱的克鲁利?”

 

若无生的热情与渴望,永生不过是另一种酷刑。

除了跟亚茨拉菲尔相处时能感到短暂的快乐,其他时间的他仿佛一具刚失去生命的死尸,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而平静的背后只是肉体在无声地腐烂。自从上次跟天使大吵一架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克鲁利蜷缩在自己破旧的小阁楼里,整整几个月没有出门。

长期的噩梦逐渐演变成清醒时的幻觉,他变得极度惧怕肉体上的触碰——哪怕他人有意或无意的轻轻触碰,就足以让藏匿他脑海里的骇人记忆瞬间苏醒。有一次克鲁利被书架上的一颗钉子划过,那天傍晚他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砸了个稀巴烂。甚至是往日尼禄在他身后追逐嬉戏的场景,一天免不了重现三四次,他一度以为那是尼禄的鬼魂,后来才发现那是自己阴魂不散的幻觉。

而所有一切的后果,就是他的邪恶本能被撕裂般无限释放。

“今天晚上我们将在会议上对下周的行动进行讨论,你会来吗?说实话,我不确定我们该不该那样做……去抢劫村民。”

卢克索挠了挠头,说话时带有种乡下人风格的不拘小节和耿直。

“最初我只是对圆桌骑士团不满,想唤醒这个岛上的人们而已!但如今黑骑士团完全陷入了疯狂,没有你在,大伙儿都不听我的!快阻止他们吧,安东尼!我们……”

年轻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跟寒风扬起落叶的萧瑟声合为一体,传进他耳中就变成一把嗡嗡作响的背景配乐。

裂缝——

克鲁利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他眯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连日来的噩梦和幻觉并没有摧毁他的心智,他依旧十分清醒,而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痛苦不曾减轻。

他从未自称过什么“罪恶天才”,但对比天使和一般人类,作为恶魔的他确实拥有非凡的邪恶嗅觉。

从眼下这件事可以看出来。那就是他利用各种资源和眼线,得知了圆桌骑士团的第一把手兰斯洛特与王后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如今仍暧昧不清。亚瑟王没有证据证实二人存在私情,只能默默隐忍。

圆桌骑士之间虽然关系较为平等,但他们会拥护自己仰慕的骑士组成派系,暗自竞争。如今骑士团大致被分为兰斯洛特派、高文派和莫德雷德派。对于兰斯洛特和王后的暧昧关系,众骑士有目共睹,但同样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而隐忍不发。除了兰斯洛特派的骑士,其他两个派别对兰斯洛特可谓强忍怒意。

表面平静和睦的圆桌骑士团,却因为兰斯洛特与王后的私情暗涌流动,危机一触即发。

这个心照不宣的隔阂藏在骑士团里已有时日,但身为“兰斯洛特派”的亚茨拉菲尔居然对此全无察觉。克鲁利只能表示遗憾:天使的纯洁的视角限制了他窥探事情本质的能力。

他歪了歪头,继续琢磨——

一百多年前,罗马帝国退出不列颠,后因东方战事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对这个岛国的反击。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帝国贪婪的目光重新落回不列颠。最近几十年间,不断有罗马军队在英格兰东南部海岸挑衅——全赖圆桌骑士团守护着这条防线,罗马人还不至于再次蹂躏全岛。

如果能借此机会分裂圆桌骑士团,甚至只是把兰斯洛特派或者高文派任意一个派别踢出去,对整个王国无疑都是巨大撼动。

在无人知晓之间,他将成功瓦解坚如磐石的圆桌骑士团,让这个一百多年前在骑士的带领下成功摆脱罗马帝国统治的小小岛国重回黑暗时代。

这个国家引以为傲的仁爱、团结、平等,以及自由之风,将消逝无踪。

男人再次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淡漠的暗黄色眼睛像在极力压抑疯狂的冲动。

“我会来,这次我们要干票大的。”

他的声音响起,像一把细沙在风中扬起,看似了无痕迹,却又确确实实改变了什么。

 

在狱卒带领下,高文离开散发着些许恶臭的简陋牢房,往地牢大门走去。

他有一头刚好及肩的金发、一双坚定得近乎冷酷的浅色眼睛。体格强壮,目光如炬,举手投足无不显示着他强悍坚韧的风格。

因为“诋毁王室成员”,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今天,亚瑟王下令将他释放。

走到大门,接过狱卒递过来的衣物和佩剑,他便迫不及待地检查夹在衣物中的十字架项链——他最珍视的随身物品,更甚于他的佩剑。毕竟佩剑毁了可以再锻造一把,但十字架是基督徒视之为与尊严同等重要的圣物。

诚如亚瑟所说,诋毁王室成员是重罪,若按正常情况,三个月前高文理应被处死。但当时在场的骑士,没有一个为他展露忧虑,高文本人也不曾面露恐惧。那是因为,在场的骑士不论是高文派还是兰斯洛特派还是莫德雷德派,都一致认定——高文骑士必将安然无恙。

有关于高文骑士,不列颠人民有三点深入人心的印象:

第一,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为人正直可靠,对上帝忠诚无比。如果让其他圆桌骑士来形容他,最频繁的形容词通常是“忠诚”和“坚韧”。民间流传着一个关于他的趣谈——若是高文骑士上战场,恐怕忘记穿盔甲也绝不会忘了带上他的十字架项链。

第二,他出身高贵。整个英格兰没有人不知道,骑士高文出身于一个与王室渊源颇深的大领主家族,他的父亲是如今岛上地位最显赫的领主——路特王。早在罗马人仍在岛上横行霸道的一百多年前,高文所在的领主家族作为潘德拉贡家的头号忠实伙伴,在罗马战役中功不可没;战争胜利后,高文家族又是第一位站出来拥护潘德拉贡家族为王的领主。路特王与已故的尤瑟王是交情深厚的挚友,跟亚瑟王是情同叔侄的世交。作为长子的高文,即便会受皮肉之苦也绝不至于被亚瑟王处死。

第三,他武艺高强、对国王忠心不二,是圆桌骑士团的第二把好手——仅在兰斯洛特之下。被父亲寄予厚望的他从小苦练格斗,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本领,二十岁时就已凭着累累战绩成为圆桌骑士团的一员,更被敌人冠以“五月之鹰”的称号。

然而无人知晓,第三点后面还有第四点,这也是高文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对兰斯洛特压抑已久的嫉妒。

无论出身如何显赫、如何苦练格斗,更无论他如何孜孜不倦地建功立业,老百姓就是更喜爱他们的湖之骑士,国王自始至终更重用兰斯洛特——那个来自法兰西的落难贵族后裔,亚瑟甚至将骑士团的日常管理权全然交给了兰斯洛特。

高文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即便心里有落差,他依旧友好对待兰斯洛特,不动声色地磨练武艺,暗暗期望有一天能超越对手、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骑士”。

他要向世人证明,他才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亚瑟王身边的最高骑士、不列颠的守护神。

——直到他听到骑士之间对兰斯洛特与王后的私议。谁都没想到,三个月前在众人前大骂兰斯洛特的他第一次听到这种闲话时,不假思索地冲上去为兰斯洛特辩护。而他得到的,只是私议者欲言又止的致歉和含糊不清的辩解。

——又直到他从兰斯洛特与王后交谈的片言碎语中亲身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暧昧和火花。高文并非不通情理的人,他懂得分辨友情和爱情的界限。

于是在某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悄悄潜入亚瑟的书房,支支吾吾、旁敲侧击地提醒年轻的国王——他倾注了满腔忠诚的人。

然而,当时正在彻夜工作的亚瑟只是平静地说:

 

“我早已察觉,但全无证据。”

 

高文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何等震惊,只记得国王接下来再说了一句让他更为震撼的话。

 

“但我信任兰斯洛特,我相信他与桂妮维亚之间绝无苟且。”

 

在亚瑟略为隐忍的目光中,他又想起了——

每次圆桌骑士团执行完任务、走上大街小巷,兰斯洛特,那个黑发黑瞳的法兰西人*总是得到最热烈的欢呼。不列颠人高喊着他的名字,仿佛他就是第二个王。要是他向人群挥手,再次爆发出的骚动会让在场其他骑士都变成他的衬托。

浅色眼睛不知不觉被空洞占据,那个晚上,他对兰斯洛特苦苦维持的友好在顷刻间崩塌,随之被嫉妒之火填满。

 

狱卒将最后一件物品交还给他——他的手帕。上面写有他的名字“Gwaine”,三个月过去了依然保持洁白干净,看样子一直被人精心保存。

“我……我支持您,高文骑士。”

正当高文前脚刚迈出地牢大门,狱卒跑上前忐忑不安地说出这句话,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与仰慕已久的偶像对话。

“谢谢你。”

高文轻巧熟练地骑上马背,低头看了一眼年轻的狱卒,那双总是坚定得近乎冷酷的眼睛瞬间化为柔情。

 

“亚瑟……”

马儿跑出没多远,一股无力的沮丧涌上他的心头。

高文有自信亚瑟王不会处死自己,但被关进牢狱里三个月之久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三个月前,王后遭遇火灾,兰斯洛特不等国王指令擅自离桌——仿佛他才是最关心王后的人。而后在火灾现场,两人还在全体圆桌骑士的注视下情意浓浓……

高文鼻子下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恨得咬牙切齿——

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为竞争对手、享受着王国无限赞誉的兰斯洛特,居然是一个背着全世界与王后偷情的龌龊小人!

 

“杀了他!”

 

森林上方突如其来地响起一把冷冰冰的声音,骑士冷不丁地猛拉马绳,马儿惊慌地停下。

高文翻身下马,下意识地握紧佩剑。都怪刚才满脑子想着兰斯洛特的事,不然他早该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个神秘人物跟踪了一路。

“是谁!”

暖阳均匀地洒满静谧安详的森林,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就连野兔之类的动物都见不到。——除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偶尔响起,像是蛇之类的爬行动物经过,在松软清香的落叶上,时不时“嘶嘶”地吐出信子。

太怪异了,那把声音不像从哪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截了当地传达进他的脑子,就像有人在他耳边细细低语。明明是太阳高照的大晴天,眼前美好祥和的乡村景象都因那把寒气逼人的声音蒙上一层寒意,仿佛瞬间堕入地狱堆凑出来的美好幻象。

一股气恼又反感的怒意涌上骑士心头。

“我乃洛特王之子、英格兰南境公爵、圆桌骑士高文!不想死在我剑下就快出来!”高文用蹩脚的拉丁语大喊,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藏匿不出的理由是什么,也许是罗马派来暗杀他的刺客藏在某个角落,他想。

杀了他?“他”究竟指谁?为何而杀?高文拔剑出鞘,一边警备着,大脑一边高速运转。

 

“杀了那个异邦人!”

 

就在声音再次响起的同一时刻,他得出了答案。得出答案的速度如此之快,难道不能说明这是他一直隐匿在心底的渴望吗。

高文抬起头,呼唤他的这把声音,究竟是何人——

“您是……上帝?”

出身于世代笃信耶和华的家庭,高文从小就对亚伯拉罕受上帝指引重返迦南、上帝显现摩西使其带领族人走出埃及等神圣故事耳熟能详。

时隔二十多年,少年时代诵读圣经时露出的虔诚、崇敬的神色重新回到他脸上。

“耶和华我主,请宽恕仆人*冒犯。”

他随即松开右手所持的佩剑,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单膝下跪,平日里总是高傲仰起的头颅此刻恭敬庄重地垂下。

秋日暖阳、红得发黄将要凋落的树叶、身穿银色盔甲的骑士,构成了一幅神圣高洁的动人画面。

听见“耶和华”一词,那把阴暗冰冷的声音背后的真实存在似乎遭遇了片刻意外,暗暗强忍诡计得逞的戏谑笑容。

萧瑟的深秋即将结束,不列颠凛冽的寒冬即将来临。暖阳均匀地洒满静谧安详的森林,草地上有一朵快要凋谢的无名野花。

 

“杀了……兰斯洛特。”

 

那把诱惑迷人的低语,又一次在骑士耳边响起。

注:

1:汉克·卢克索:跟克鲁利合伙创建了黑骑士团,首次登场在13章。

2:克劳狄一世:罗马帝国第四任皇帝,尼禄的舅舅。尼禄生父死后,生母阿格里庇娜嫁给哥哥克劳狄,尼禄被收为养子。后被阿格里庇娜毒死,尼禄继承帝位。

3:卡里古拉时代:罗马第三任皇帝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执政时期。卡里古拉是他童年时期的外号(现在一般叫他卡里古拉,应该是为了和第一任皇帝凯撒区分【凯撒全名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卡里古拉死后,克劳狄继位。

4:“他作为一名普通官员对盖乌斯大帝略微阐述了自己对奴隶制的见解”:这个情节在第6章,克鲁利就是以此受到皇帝赏识、进入帝国高层。

5:“……成功让这个慷慨仁慈的君主成为帝国史上首位暴君”:真实历史上,卡利古拉在位前期是个宽厚慷慨,受人民爱戴的皇帝。然而执政后期不理国政,沉迷于娱乐活动,喜怒无常,残暴嗜杀,经常处死元老院议员和贵族。此外,还鼓吹个人独裁、神化皇帝。后被禁卫军杀死。

6:高卢地区:为啥这里写着高卢地区,前面又写着法兰西呢,说明这时候高卢也脱离罗马统治了嘛!后面的章节再讲!

7:方桌会议:亲们还记得13章这个梗吗!哈哈!

8:兰斯洛特是法兰西人,相比之下高文才是无可争议的英格兰贵族,后面再写。

9:翻看圣经故事,一般来说上帝对某人显现都是为了叫这个人去完成某个任务,这些人一般会自称上帝的仆人——传达上帝的旨意、完成各种任务。

作者的话:

17章更新啦!!大家快来看!!
 因为不止一位亲问我是不是BE……我可以拍着胸口说:HE!HE!HE!
 而且,我发4!是甜文!!甜文!
 然后作为一篇预计有25章左右的同人小说,这个故事更到现在才讲了五分之三。前半部分比较侧重老蛇的个人回忆,后半部分的重点才是两人的关系!!!不用担心BE!!!【笑】

17章把不列颠章的背景介绍得差不多了,王国的历史、圆桌骑士团的背景、亚瑟家族、黑骑士的诞生、天堂的根据地计划等等。写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些背景我在前几章时就该讲清楚啊】,但后面一想,文的主题就是老蛇的回忆,那按照老蛇的回忆顺序来写应该还行吧【尴尬地笑】。总之现在先不管,就像我一开始在AO3发出来的时候写的那样:已发表的章节可能还回改变但主线情节不变。所以等全文完结后我可能还会再作一次大整理。

不列颠章登场的新人物很多,但每个角色的出场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大家可以期待后面还有他们的故事。
 又因为这篇文比较长,所以前后章节有些情节是相互呼应的,比如拉斐尔篇“真正的神”和不列颠篇“真正的恶魔”,又比如说第4章所多玛篇和15章罗马篇的“以色列……罗马人有着……而如今祂又看上了不列颠人”也是有所对应的。(就跟我给第4章写的注释:所多玛的故事灵感来源于圣经故事旧约,这本书讲的是以色列民族未成形前的故事)。
 说到“真正的恶魔”和“真正的神”,这篇文我最初最初的创作想法是:写写老蛇不为人知的过去,还有由他的过去所影响到“世界末日”后的当下。在我眼里,老蛇绝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恶魔,但在我看来:

邪恶就是他的本能,但善良是他的选择。

然后,谢谢点赞的亲们。由于我捉急的水平还有平常实在太忙了,每一次更文都很担心写崩……创作不易,读者的反馈和点赞是作者最大的动力。如果你喜欢这篇文,欢迎留言点赞推荐。如果你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笑容逐渐尴尬】。
 全文完结后,如果时间允许我可能会写一份各个情节和角色的写作灵感,也许还会发一个写文时常听的、能作为看文背景音乐的歌单【FLAG之言】。
 最后的最后:为了避免有人以历史问题来杠我,我不想说但不得不说——就像我一开始在AO3第一章的前言上写的:“文中涉及宗教、历史事件的内容,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欢迎捉虫,请勿较真。”
 这个“不准确的地方”不仅包括作者对文中出现的西方历史事件诸如时间、地点等的记忆错误,还包括虚构情节
 毕竟,我在写同人故事,又不是编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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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帝国的傀儡

番外二:本特利奇遇记(上) · (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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