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nrich

恶魔回忆录(16)【好兆头/GoodOmens】

Memoryof A Demon

Chapter16

 

“我一如既往是真正的恶魔,一直都是。”

 

高文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电闪雷鸣、天昏地暗,暗蓝色雷电像行动迅速的爬行动物划破天边,磅礴暴雨不期而至,仿佛石头撞击般猛烈。在此之前,谁也没听到圆桌下面传出的一声响指。

亚茨拉菲尔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强忍内心近乎晕眩般的崩溃。过去三百多年每天绷紧神经、不得安宁的罗马时光再次涌上心头,他已经不想再回忆起罗马大火后他留下完成任务那段时光,多少个受到当局迫害的基督徒拖着一个或多个伤者,在数不清的夜晚敲响他的门,希望得到医疗救助。

 

“请您救救我们这位受伤的同胞,亚茨拉菲尔传教士!”

 

距罗马大火四百多年后的今天,听到“火”这一词,亚茨拉菲尔仍心有余悸。他暗暗祈祷,这场火灾不过是人类所为而非恶魔的恶作剧。

暴雨忽至,亚瑟刚刚一下子悬着的心多少放轻松了些。还不等这位年轻的国王作出指示,突兀的开门声响彻会议厅,接着传来会议厅门外的马啸声。一众骑士面面相觑,高文则看着兰斯洛特空空如也的位置,又看了看亚瑟。

“我王……”高文努力不让心底的愤怒从嘴巴里冒出来。

“我得走一趟,暂时散会。”

国王冷冷地打断,大步离开圆桌。

亚茨拉菲尔无意一瞥,身边的高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不列颠的各位骑士!”高文猛然站起身,仿佛已经盘算好什么,“国王的住处发生火灾,虽然如今还不清楚是何原因,但无法排除敌人所为这一可能性!若是如此,这是绝不可饶恕的挑衅行为!我们必须前去了解情况!”

亚茨拉菲尔默默收起手帕,突然想到有一次克鲁利说不列颠人讲话时有种“表演戏剧”的气势,看来确实如此。

正对面的骑士莫德雷德也给予响应,其他人见状马上执起佩剑。

亚茨拉菲尔不禁丧气地想,如果这次又是恶魔所为,要是现在他马上渡过英吉利海峡逃到法兰西,也许就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必向天堂回报,也不必纠结于人类的伤亡。或者他应该向加百列申请回天堂呆一段时间?或和克鲁利到埃及、非洲之类的地方躲躲?

等等,他说什么了,克鲁利?不不,那个恶魔就算了……

天使很快打消了逃难这个念头,把脸上的难堪隐藏起来,也跟随大队一起离开。

 

马背上的兰斯洛特向着三公里外的亚瑟城堡迅驰前进,暴雨让视线变得朦胧,脚下溅起的污水差不多到了马背的高度,他毫不在意。

“抱歉,我来晚了。”湖之骑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到王后只是有些惊慌,并无大碍,他终于放下心来,“感谢上帝,你看起来没事……感谢上帝!”

也幸好由于这场暴雨,火势已熄灭大半,兰斯洛特顺利冲进城堡,将三楼的王后成功救出。

“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会是你,兰斯洛特……”王后抓住男人的手,刚刚脱身惊险的她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我没事,是你救了我。”

桂妮维亚有双勾人的褐色眼睛,这双勾人的眼睛如今被惊慌的泪水浸湿,再加上暴雨的洗礼,让她本就娇小可人的身躯更显脆弱惹人怜。

与其同时,稍晚于兰斯洛特出发的亚瑟和一众骑士也赶到了。亚茨拉菲尔迫不及待从下马,虽说他早就学会了骑马,但快节奏的前行和颠簸的道路常常让他暗自叫苦,若非必要,他绝不在马背上出行。

偌大的城堡只有王后在里面,仆人和守卫们都突然因为各种工作而远离室内;平时完好无损的水桶在今天突然出现了漏水、破裂的情况,导致救火完全无法进行;位于城堡第一层的厨房以及藏书众多的二楼丝毫没受火灾的损害,只有国王王后寝室所在的三楼毫无缘由地突发大火;以及,由附近传来的阵阵恶魔气息。

这百分之一万只能是恶魔所为,亚茨拉菲尔一番观察后总结。

“我只是想知道,你从不感到羞愧吗,兰斯洛特?”

亚茨拉菲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后的高文突然大步冲向前。

天使瞪大眼睛,还没能好好消化高文话中深意,后者已拔出利剑,直指圆桌第一骑士兰斯洛特。

“我不懂你的意思,高文,放下你的剑!”兰斯洛特放开桂妮维亚的手臂,皱起眉头,像是打量一个满身是毛的野人那样看着匆匆而来的高文。

“难道你不觉得,这太过火了?你仍忠于我们的王吗?你对圆桌骑士团还有敬意吗?你是一个叛徒!不……你懂我的意思,在场各位骑士也明白,我们一直在忍耐,若无其事的只有你!”高文后退几步,昂起头,面对敌人时才会露出的果敢决绝显露无遗,“你在给圆桌骑士脸上泼脏水……因为你,兰斯洛特,圆桌骑士团的第一骑士、不列颠的重臣,背着他的王,跟他的王后牵扯不清!”

在场所有目光落到第一骑士身上,而骑士本人仿佛被雨中夹杂的闪电劈中,哑口无言,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那我就第一个站出来,揭露你这个不忠不义之人的假面具,因为这事关骑士团的荣誉和对王的忠诚!哪怕王要治我的罪!”高文转身,那双坚定决绝的褐色眼睛扫了一圈身后的亚瑟王和一众骑士,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高文!如果你还要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你才是那个让骑士团颜面扫地的人!”桂妮维亚眉头紧皱,如果她此时多加观察,就会注意到此时国王亚瑟和一众骑士脸上骤然升起的阴霾。

“向王后道歉,骑士高文!”

第一骑士终于回过神来,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深知遇事沉稳的重要性,以及任何场合下的愤怒都毫无意义,但此刻高文在众目睽睽下说出的这番话像一根带着毒液的针,一下子刺破了他的尊严和强忍的不满。

“难道我说错了吗?国王还没下达命令你就跑出来,是着急着想讨谁的欢心?别跟我搬出童年好友那套说辞,身为骑士,就该……”

亚茨拉菲尔注意到,当高文说到“童年好友”一词,不远处的亚瑟皱了皱眉。

“我是王后的侍卫,我有不容推卸的义务去保护她!”兰斯洛特强忍盛怒,打断对方的话。

“知道你为什么是王后的侍卫吗?因为你的王一直信任你、重用你、待你如兄弟!”

“算了……没必要跟这种人说太多。”

现场敌对不安的气氛疯狂发酵,莫德雷德走上前,轻轻护住高文。16岁的他是骑士团里年龄最小的成员,嗓音还带着几分青春期的稚嫩,却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毫无同龄青少年的羸弱感,为人处事已相当老练。

“无论如何,国王自有定夺。”

莫德雷德补充,这句话本是说给高文听的,话一出口,刚刚还沉浸在无言中的一众骑士,不禁向第一骑士投去失望中带着鄙夷的目光,就像在这一刻认定了他们心中兰斯洛特所犯下的罪。

“诋毁王室成员是重罪,拿下高文!”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马背上的国王能够站出来,说几句话惩罚几个人。而亚瑟本人只是低了低头,喊出这么一句话,让现场陷入更复杂的气恼和尴尬。

这个结果兰斯洛特应该高兴,高文应该愤怒。但结果刚好相反,后者毫无忧虑感地听候发落,仿佛心中的算盘照打不误,反倒兰斯洛特和桂妮维亚眼里蒙上一阵阴霾,就凭平日里深爱桂妮维亚的亚瑟此时马鞭一挥就走了,没有对受惊的妻子嘘寒问暖,也生硬地别开了有第一骑士之称的下属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语气不像往常那般坚定有力,仿佛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早已预感会发生的大地震,意料之中,却又让他措手不及。唯一可以感到庆幸的是,在场的人只有二十多个圆桌骑士,仆人和其他护卫均不在场,家丑仍未远扬在外。

当所有人散去,亚茨拉菲尔走向身后不远处的针叶树林。

还在疑惑始作俑者身在何处的天使在听到身后树叶摩擦的声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出来吧,克鲁利。”

树叶摩擦的声音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

“别玩捉迷藏了,我知道是你!”

亚茨拉菲尔猛然转过身,正对上一双暗黄色的奇异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长着足以让无论胆子多大的人类都惊悚的粗长身躯,黑乎乎的身子蜷起来大半,吐出的信子差点就碰到他的脸。

“无趣!我还以为你会吓一跳。”

眼前的巨蛇瞬间化作人形,得意洋洋地站在天使面前,听他的语气,似乎靠这种技俩吓倒过不少人类。

“克鲁利,我在四千多年前就知道你是一条蛇了。在伊甸园那天,一条蛇从我身后的墙壁爬上来,我都看到了,你能指望我有多惊吓吗?”天使瞪着圆圆的蓝绿色眼睛,紧盯着对方,“对,我真被你吓了一跳,你来这里干嘛?为什么要搞这种卑劣的恶作剧!”

“亚茨拉菲尔,你可能没法理解……制造邪恶和混乱,是多么复杂的一门学问。你需要耐心、专注以及日复一日的思索钻研……但其实最重要的,是机遇。看似坚不可摧的圆桌骑士团,原来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危机。而我只要站在那个地方说两句话,这个地方说两句话,就能毫不费力地瓦解它。还能顺带破坏掉整个国家对王族的崇拜和信仰。”

“最重要的是,我得破坏你们那边的计划,阻止不列颠成为天堂的‘根据地’,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吧。”

恶魔戴上墨镜,仿佛一个等待老师表扬的低年级学生。

“所以呢,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欣赏杰作吗?”亚茨拉菲尔更加来气了,他不愿天堂过度插手人间,但并不希望用这种方式。

“很精彩,不是吗?比你在剧院看的精彩多了。哇哦,不列颠的圆桌骑士,名扬欧洲的彬彬绅士,眼看着就要聚众打起来,就差往对方脸上吐口水了,不列颠的老百姓该看看他们崇拜的圆桌骑士团的真实嘴脸。”

克鲁利露出那种他完美完成邪恶计划后才会露出的得意笑容,谦虚的语气背后透露着一股自负。

对于这个洋洋自得的邪恶生物,亚茨拉菲尔唯有无视,转身径直离开。

“我是来接你的,天使!”恶魔急忙叫住好友。

身后响起一声响指,已逐渐变细的暴雨瞬间停了,再下一秒,亚茨拉菲尔察觉到他的盔甲以及里面的衣物已经全干。

“没有人受伤!因为我早就算准了你会来到火灾现场,一切都在我计划中!”

好友话里无辜受伤的语气让他不禁停下脚步。

“我的马车就在附近,卢克索会送我们回去。”克鲁利歪了歪头,“毕竟,骑马太难搞了,不是吗。”

“恶魔!”

亚茨拉菲尔转过身,低声骂了一句。

 

“机遇!并不是每个恶魔都有这种机会遇到这种机遇,看似坚不可摧的圆桌骑士团,原来隐藏着这么脆弱又致命的裂缝,而我只需要轻轻一碰……”

众所周知,恶魔克鲁利也即安东尼·J·克鲁利从不在精神层面或是肢体层面亲近任何人,他本人永远戴着那副让人诧异又令人惊异地合适的墨镜,或者瞪着那双永远读不出情绪的暗黄色蛇瞳,那张冷峻神秘的脸上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而这位恶魔本人此刻却躺一张兽皮沙发上,微醺着高谈阔论。

“你没法理解吧,天使?”

克鲁利微微转过头,身后坐着书房的主人。平日里后者总是坐在书桌前,今天他罕见地撇开了所有工作,背靠恶魔而坐。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了一起。

“我确实没法理解,没法理解你们为什么要作恶,为什么就闲不下来。”

“……也没法理解为什么你们,无爱。”

书房的主人拿着酒杯,头往后无力地垂下。

而恶魔的脸,就在他左侧,几毫米之隔。身旁这位总是制造混乱和争端的恶魔身上的气息总莫名让他心安。

克鲁利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转过头。空气中的沉默仿佛有几刻钟的长度,亚茨拉菲尔感觉到一双低于常人体温的唇覆盖上他的还沾有酒迹的嘴角。

当他看到眼前那双暗黄色的眼睛里闪烁的压抑欲望的低沉后,这个冷冰冰的吻就被他毫不留情地中止。

亚茨拉菲尔坐直身体,心跳厉害得让他整个人都头晕目眩,手中的酒也洒了出来。

“因为,那没有必要,亚茨拉菲尔。”

克鲁利满眼醉意。

“你看,不管亲吻是否有‘爱’的意味,它无法像圣水一样将我杀死。”

地上已七零八落地放着一堆空酒瓶,他站起身,拿起一瓶未开的酒。

亚茨拉菲尔理了一下衣衫,无意与对方深究这个话题。

“可能会挑起战争。”他岔开话题。

“那倒不至于!”

克鲁利用最后几分清醒打开酒瓶,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迸发出邪恶的光芒。

“但要是真那样就太好了……战争、尸体、血流成河!”他粗暴地又打开了一瓶酒,紧接着仿佛失控般地打开了第三瓶、第四、第五瓶酒。

“敬撒旦!敬!撒旦!”

恶魔突然大喊,将几瓶酒哐哐倒掉,房间的地毯瞬间湿透。

“克鲁利,你怎么了?”

“啊,我应该凑齐六瓶*。”他略微打趣,丝毫没有理会对方。

“你醉了,克鲁利……克鲁利!”

“什么事!?”

蛇瞳恶魔不耐烦地对上亚茨拉菲尔的双眼。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撒……”

亚茨拉菲尔能够感觉到,克鲁利变了,变得很奇怪。从伊甸园到罗马,他从一开始诱惑夏娃吃善恶果,到在所多玛与天使打赌诱惑一个牧羊男人作恶,到在罗马时搞几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现在,他真真正正在不列颠岛组织起“黑骑士”到处掳掠财物、烧杀抢夺,也真正地在想办法瓦解圆桌骑士团,甚至发自内心地想挑起战争,为死亡鼓掌。

毫无疑问,这跟他在地狱受刑的四百多年有关,想必克鲁利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和后遗症。

“我很好!天使!不要让我把话重复一遍又一遍!”恶魔粗暴地打断好友,松手放开手中的酒瓶,碎片瞬间洒落一地,先前温馨友好的气氛被刺耳声音打破。

亚茨拉菲尔被吓了一跳,无助地往后躲。

“我只是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那个该死的牢房,搅得我不得安宁!还有尼禄!他在问,为什么我不回去救他!”

克鲁利痛苦地捂住耳朵,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曾产生过某种幻觉。

“我拜托你!不要跟我谈论任何爱的话题,我的心脏,会烧起来……让我痛不欲生。”

恶魔的声音低下来,眼里是精疲力竭后的暴戾和灰暗,汗水从他发鬓间流下。

“而我恨这所有的一切,恨得现在就想回到那个牢房让撒旦杀了我!”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激动得仿佛快要吐出信子。

“克鲁利,64年,在罗马,你说‘先救人’。现在,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恶魔了……”

亚茨拉菲尔蓝绿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听到这话,克鲁利惊讶地瞪着暗黄色蛇瞳,张开嘴巴又闭上,似乎欲言又止。

“亚茨拉菲尔,就因为你在罗马救了我,就期望我从此变得正义?就因为我送了几本书、几件小玩意给你,坐下跟你喝了几杯酒,就让你误认为我们是朋友?我从来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恶魔可不会跟什么天使交朋友!”

他感到极度不可思议般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一贯的刻薄嘲弄。

“我们都只是对方的消遣,不是吗?”

“甚至只是泄欲方面的。”克鲁利泄愤般地干巴巴地甩出这么一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天使早已发红的眼眶。

“我一如既往是真正的恶魔,一直都是。”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房门关闭的声音像金属冰冷地砸在哪个人的身上。

*注:西方文化认为数字“6”是缺憾数字,“666”常代表恶魔。感觉老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梗【笑

作者的话:

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总算把Chap16憋出来了(跪

昨天发了篇尼禄番外,试问一个渣渣作者如何填坑,答案就是新开一个坑(哭!

最后,写上我一直忘了标注的一句话:

OOC致歉!!!

 

目录(某几章节发出来后被屏蔽,删除重发后导致顺序乱了,目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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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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