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nrich

恶魔回忆录【十四】【好兆头/GoodOmens/CA】


Memory of A Demon

Chapter 14


“你终究又回来了,克鲁利……不安分的,坏男孩!”


“我重新考虑了。” 亚茨拉斐尔换上便装,出现在这条窄得只有两个人宽度的小巷里,看着烂醉如泥地靠在墙上的克鲁利,煞有介事地说,“你今天说,不列颠归我了。后来我想了想,只有通过与邪恶较量……才更能体现天堂的‘正确’和强大。”
 克鲁利摘下墨色眼镜,两只暗黄色的蛇瞳迷惑地凝望着这位四千多年的旧识。亚茨拉斐尔注意到,恶魔考究高雅的黑色衣襟因为细雨而微微湿润,额前的刘海也憔悴地耷拉着,他的头发已不是罗马时期的卷发,而变成了现在的清爽柔软的自然短发。
 天使不曾想到,一向神气十足、脑子里的恶作剧和邪恶点子多到用不完的克鲁利也有这样落魄潦倒的时刻。
 “顺便说一句,这一带的酒馆卖的酒全是兑水的,要是我就不会来这里喝酒。”亚茨拉菲尔努努嘴,补充了一句,也许邀请对方来他家喝杯酒会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他想。
 “虽然我已经准备好明天前往大马士革,但亚茨拉斐尔,既然你这样说,我去到那里恐怕也不会安心……我得把不列颠从你们虚伪的‘蛊惑’下解救出来。很遗憾,看来我不得不留下了。”恶魔装作有点难为情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得意和庆幸。
 “还有,”克鲁利露出一个优雅狡黠的笑容,几分钟前的消极戾气一扫而空,“是我兑的水。”

亚茨拉菲尔带着恶魔悄悄回到远离市集的城堡,他不太喜欢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然而这是亚瑟在他成为骑士那天赐给他的住处,还给他安排了不少马车和佣人,身为人臣,亚茨拉菲尔无法拒绝国王的好意。偌大的城堡也许不如二十一世纪伦敦富人区某些别墅那般精致,在当时已是十分气派的建筑物。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仆人已入睡,他带着旧识偷偷摸摸地从侧门进入,两人刚踏上二楼的走廊,尽头处忽然走来一个仆人,天使连忙推囊着好友躲进最近的一间杂物房。被困在狭小阴湿的小房子里,亚茨拉菲尔从门缝不安地往外张望,等仆人完全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出入不太方便。并不是说不可以带外人进来,而是,都这么晚了,人类有说闲话的爱好,特别是我的仆人们。”他抱歉地笑笑,转过头看身旁的克鲁利,才发现对方一直入神地盯着他。这种眼神亚茨拉菲尔早在四千多年前的伊甸园和两千多年前的所多玛,以及四百多年前的罗马已经见过,这就是克鲁利为之陶醉着迷的灼热眼神。
 “克鲁利,你在听我说话吗!”亚茨拉菲尔气恼地质问,黑暗中谁也没有看到他脸上一抹绯红。
 恶魔从沉醉中猛然回过神来。
 “说的也是,王国的脊梁骨、名扬世界的圆桌骑士深更半夜带了一个神秘男人回城堡过夜,我可不知道你的仆人会编出什么故事来。”
 看着慌张失措的好友,克鲁利脸上挂着的狡黠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他太了解亚茨拉菲尔了,所谓骑士不过是亚茨拉菲尔的又一次玩耍体验。而这个好友让他着迷的是,即便只是人间游戏亚茨拉菲尔仍全身心投入。
 天使没好气地瞪了好友一眼后着急着走出杂物房,克鲁利离他太近了。
 “对,我正在亚历山大*街上走着,跟哈斯塔……他正喋喋不休地炫耀他的功绩,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克鲁利坐起身,放下酒杯,微醺着盯着骑士,“因为这家伙每次一出现,头一句话肯定是‘撒旦万岁‘!紧接着就是炫耀他干了什么事,我没法每次都记住这种废话!然后,一个女人走过来跟他说了几句什么话,他突然就……”
 恶魔顿了顿,接着说:“狂吐不止,活像个在酒馆泡了两周的疯狂醉汉!”
 他正在跟好友谈论五百多年前他还没前往罗马的日子,那时的他在埃及逗留了十几年。天堂是机缘巧合之下利用罗马扩大了在人间的影响力,但其实地狱早就有过类似的想法,选择一个地区作为“人间根据地”来扩大邪恶阵营的影响力。克鲁利重点推荐了埃及和波斯帝国,然而由于哈斯塔等守旧派恶魔的强烈反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壁炉里的柴火缓缓地燃烧着,亚茨拉菲尔在城堡里的寝室温暖而宽阔,高雅而精致。不列颠风格的城堡或多或少有些阴森,但得益于亚茨拉菲尔平日的用心经营,整个房间显得温馨而明亮。罗马帝国迁都东方后仍没获得永久的安宁,北欧的日耳曼民族深受邻居维京人的海盗之苦,遥远的波斯帝国似乎也动荡不堪,整个欧洲唯有这个寒冷潮湿的小小岛国有片刻安宁。四百多年过去了,人类学会了使用更高级的器具互相残杀,但这依旧无妨此刻天使雅致的房间成为两人的天堂。
 克鲁利正放松地半躺在书桌对面的高档兽皮沙发上,四百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畅快。在地狱受折磨的四百多年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没人会阻碍他在人间与亚茨拉菲尔相会了。
 亚茨拉菲尔满眼惊讶地笑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恶魔。
 “我只是听说过恶魔是感受不到善意和爱的,没想到你们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没错!这有什么好笑的,天使!我相信每个恶魔都经历过这种难堪的痛苦时刻,这真是恶魔设计上的重大灾难!而且恶魔之间从不会谈论这个,大家只会在背后默默忍受,当个沉默的受害者。当然,你们天使确实没法理解。”克鲁利重新拿起酒杯,无奈地努努嘴。
 “这么说来,你们不仅无法感受到友善和爱,当别人对你们表露友善或爱时,你们还会出现不适?”
 “强烈的不适!”克鲁利有些激动,“每个恶魔的症状不一定相同,有的会头痛、脑袋发晕、手脚无力,这些还好,有的恶魔会呕吐、一个劲地打喷嚏……之类的。”
 “就像感冒?或者害了一场急病?” 亚茨拉斐尔忍住笑意,继而认真地思考分析,“但我想,也许有些恶魔从来不会遭遇过这种事情呢。例如说一些非常非常邪恶的恶魔,他们可能已经‘免疫’了,或者总是能事先将身边的人施加好意的机会抹杀掉。”
 “那可真是件大好事!他们是幸运的!”克鲁利马上反驳,无辜而激动的样子惹得亚茨拉菲尔再次发笑。
 亚茨拉菲尔继续笑了几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你呢,你也有过这种时刻吗,恶魔?”
 心脏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刀具划了一下,克鲁利霎时失语。
 天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戳到对方的敏感点,依旧瞪着水润的大眼睛凝望好友。
 “……我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我绝不掺和到任何形式的‘友善’里去。”
 亚茨拉斐尔想反驳,他想指出,人性中有恶也有善,有时候每个人都可能无缘无故地遭遇到别人无意中的友善,这不是克鲁利本人能够控制的事情。
 “以及,任何形式的‘爱意’……我是个坏恶魔,发自内心的邪恶,非常非常坏的那种。实际上,我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免疫’了。我也不知道哈斯塔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真叫人郁闷,也许他对地狱仍不够忠诚。”克鲁利故作高傲地补充。
 天使自嘲地笑了笑。没错,亚茨拉斐尔早就知道,恶魔是无爱的,如果他期待从克鲁利身上获得点什么特殊对待,那只能是不合客观实际的痴心妄想。
 “话说回来,这四百多年你去哪里了,克鲁利?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你?可别告诉我,你去了什么西伯利亚或是亚洲作恶了。”亚茨拉斐尔清澈纯洁的圆眼睛此时瞪得大大的。
 一丝阴沉在恶魔脸上一闪而过。
 “在地狱呆了段时间……仅此而已。”他漠然地耸耸肩,仿佛这离开的四百多年只是电影上映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亚茨拉斐尔没再说什么,确实,克鲁利去哪里并不需要向他汇报,他再怎么暗暗生气也只不过给自己添堵。但是有一件事,天使无法不在意。
 “地狱……撒旦难道没有任何怀疑?64年在罗马死去的那个恶魔,似乎是你们那边的一个大人物吧,一个魔王?”
 “确实有……”克鲁利觉得再讨论下去也许就会说到不妙的事情,但眼下他还没想到任何理由结束这个话题。
 天使看着他,期待他往下说。
 “好吧……”恶魔没有办法,“当然有,撒旦当时对此很生气,在地狱和人间查了个遍。当然,他什么也不会查到。”
 对于恶魔来说,诚实才是一种“罪恶”,但迄今为止克鲁利从未欺骗过亚茨拉斐尔什么事情,对于这个眉目柔和的天使,他忠诚得仿佛是最虔诚的教徒。
 “你还好吗,克鲁利?”
 “我当然好,好极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一种感觉。撒旦,没有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他能对我怎么样,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跟那件事有关!”克鲁利转过头,重新戴上墨色眼镜。
 “那就好……你是无辜的,克鲁利。”
 天使关怀的目光像一杯浓烈又清香的酒,他又感受到了,汪洋大海的气息。
 “我还有几份文件要改,明天就得呈给兰斯洛特了。”天使放下酒杯,起身走向身后的书桌。
 “那我先走了。”恶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有些不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关系,你不是很喜欢呆在我房间里睡觉吗,在罗马那时候就如此。这里到处都有国王分配的护卫把守,你要是现在跑出去,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亚茨拉菲尔抬头微笑,纯粹友善的眼神没有半点杂念。
 克鲁利定定地立在原地,叫人看不清他墨镜背后是怎样的眼神。
 “做个好梦。”恶魔无爱,但起码亚茨拉菲尔还是能感受到克鲁利对他依旧兴致高涨,他仍旧是这个恶魔闲来无事时较具吸引力的消遣选择。
 克鲁利躺下,被子一股淡淡的亚茨拉斐尔体香,看来在他400多年前那次诱惑下,亚茨拉菲尔确实有尝试过睡眠。光是轻柔地抚摸着这张被子,就让他内心不停冒起幸福的粉红气泡。这是亚茨拉菲尔身上特有的柔和香味,似乎天使就在身旁,恶魔闭上眼,又想到罗马那个晚上。
 “亚茨拉菲尔,你没有介意吧。”
 “介意什么?”
 “罗马,59年,那次我们俩都喝多了点。”那天克鲁利醉得厉害,但他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你喝多了点,亚茨拉菲尔心想,自嘲和郁闷的情绪重新回到他的心里。真不愧是无爱的恶魔,也只有这样的生物能在性爱后能若无其事地问“你没有介意吧”了,他们只把这看成是泄欲的小小活动。碰巧亚茨拉菲尔在克鲁利身边,碰巧克鲁利有所需求而且喝醉了酒,所以这一切就碰巧地发生了,事后克鲁利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尼禄的皇宫去了。
 “你在说什么,我只记得我喝醉了,睡了一晚上。哦,那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跟恶魔不同,天使是有爱的,亚茨拉菲尔在意着这位好友的一切。有爱的天使跟无爱的恶魔走到一起,注定只会让亚茨拉菲尔暗自伤神而已。为了不让自己对克鲁利的“在意”更进一步,亚茨拉菲尔决定遗忘这件事,只当它是漫长永生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克鲁利再次躺下,闭上眼睛回顾着罗马那个疯狂的晚上。原来亚茨拉菲尔对那个晚上的一切毫无记忆……这应该是件好事,而他却莫名感到失落。他还以为,这位圣洁优雅的朋友会容许自己的亲密行为……
 当克鲁利再次睁开眼,望向书桌——亚茨拉斐尔已然消失不见。
 他立刻翻开被子,走向房门,意欲寻找好友。每走一步,越感到门口方向传来阵阵热浪,气氛有些诡异。
 蛇瞳恶魔缓缓把门拉开,一股极端的高温扑面而来,他抬起头,眼前的画面让现实与记忆魔幻般地重叠。那个他受困了四百多年的地狱小小牢狱,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火把发出的昏暗摇曳的火光,记忆中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牢狱正中央生锈、嘎吱作响的破旧凳子下面是一大滩欲干未干的暗红色血迹。克鲁利还注意到地上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撒旦曾命人用这根铁针挑断他所有的血管,并将其刺入他的眼帘,直至穿过头颅,就为了质问他一句:

“64年,天降圣雨,阿兹勒姆在罗马遇害。为什么!?”
 “这你得找天堂算账!我当时又不在罗马!”没有任何绳索或镣铐,撒旦皱皱眉头就能让他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当冰冷的细针刺入眼孔,克鲁利压抑住因巨大疼痛而溢上来的嚎叫,他能察觉到眼角有液体流出。不必说,那只会是血,而不是眼泪。

克鲁利屏住呼吸,不自觉涌上一股呕吐感和眩晕感。为什么会这样?亚茨拉斐尔呢?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是已经被释放了吗?
 “你终究又回来了啊,克鲁利……不安分的,坏男孩!”那把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耳边低语,是魔王撒旦的声音,地狱的声音,邪恶的声音,让他在地狱里囚禁了468年的声音。
 “克鲁利,克鲁利!你怎么了?”亚茨拉菲尔轻轻晃醒被噩梦魇住的好友。
克鲁利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大口喘着气,脸色溢满汗水,双眼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亚茨拉菲尔。
“没事了,你在我的城堡里呢。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四百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以前那个骄傲、神采奕奕的恶魔变成如今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
 亚茨拉菲尔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忍不住抚上好友的脸。
 被触碰到肌肤,克鲁利下意识地逃离,脑海里浮现出某些不愉快的记忆。
 “我很抱歉。”
 “不,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恶魔连忙解释。
 “也许我刚让你静一静,让你独处一会吗。”亚茨拉菲尔欲转身离去。
 “亚茨拉菲尔,别离开我。”
 好友那双充满乞求的空洞双眼,让亚茨拉菲尔失了神,天使最后一丝理智和矜持,已全让名为怜悯和爱恋的禁忌感情冲垮。
 “你究竟怎么了,克鲁利!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天使转过来无助地质问,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和不满。
 “你叫我离开,却一个人去对付那个在罗马纵火的魔王,我怎么可能会离开,我是你的朋友!”克鲁利注意到,亚茨拉菲尔的声音已微微染上哭腔。
 “是你把我称为朋友,伊甸园、美索不达米亚、迦南、切斯特、罗马——是你先来惹我!包括现在!
 “这四百多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只是你取乐的玩具吗?”
 “经过这一切,为什么你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离开,再若无其事地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隐瞒,再继续若无其事地拥抱我?”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是你让我背负上这种罪恶!而你,丝毫没有反省或内疚,你是真正的恶魔。”天使的语气逐渐平和,蓝绿色的美丽眼睛却微微湿润。这是恶魔穷尽永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眼泪。
 克鲁利瞪大双眼望着好友,就像21世纪的科学家穿越到中世纪欧洲向人们讲解宇宙知识——想必人们脸上也会是这种诧异表情。
 “因为撒旦,曾用刑具在我的这个地方……我几乎半个头颅都被毁掉了。”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克鲁利似乎才消化了好友的话。“我确实在地狱受罚了,就是这样。”
 天使原先的愤怒和不满被惊愕和怜悯完全取代,“我很抱歉,克鲁利,你的遭遇……我真的很抱歉。也许当时我不该轻易求助天堂。休息一会吧,你需要休息。”让他更无力的是,此刻除了让克鲁利休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抚慰他。
 恶魔歪了歪头,“拜托!亚茨拉菲尔,我好得很!别露出那种表情,你这副模样就好像我是个……因为挫折而自甘堕落的落魄酒鬼!或者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我很好,我很好!看看你,总是一副慈悲心快要溢出来的样子。实际上这在地狱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了。”恶魔张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我,毫发无损,你真以为那点惩罚就能把我难倒吗,你也太小看一个恶魔了……”
 “够了,别乱说话,克鲁利!”亚茨拉菲尔慌张地捂住好友的嘴,压低声音,“还是你想再受罚一次吗?”
 天使美丽的蓝绿色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克鲁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觉得心被挖了一个孔。他只是无法自制地心疼与难受。
 而对方在下一秒却顺势搂住了他。
 克鲁利此刻又感受到了心里传来的一阵刺痛。比四百多年里的每一天都更加强烈和清晰,就像圣雨降落罗马那次一样。
 “求你了,亚茨拉菲尔。”恶魔请求亚茨拉菲尔,因为浩瀚深远的海水即将吞噬他。这片汪洋大海,他根本抵御不住。
 “我会治愈你,克鲁利。”


注1:亚历山大,埃及港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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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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