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 of A Demon
Chapter 3
后来在一个上帝不在地球的平静夜晚，路西法聚集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意欲堕落，其中包括别西卜、利维坦。
“拉斐尔！上帝需要你与米迦勒、加百列、乌列以及圣德芬共同打击路西法叛军！”梅塔特隆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回忆到这里，克鲁利眯起双眼，他已记不清楚在那之前作为拉斐尔的他召唤过多少次梅塔特隆。他想与上帝对话，想劝说上帝改变毁灭人类的主意，想告诉上帝其实阿兹勒姆是个非常虔诚非常好的天使，还想问问能不能让他重回天堂，但上帝的书记官从没出现过。
这下子，梅塔特隆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拉斐尔压抑不住怒火，耐心早被消耗殆尽。
“梅塔特隆！在我召唤你一百万次之后，你终于出现一次了吗，让我与上帝对话！”
“上帝命令你立即打击路西法等叛变天使，你必须马上去做。”梅塔特隆威严而冷漠。
“让阿兹勒姆重回天堂！他有什么罪？因为他质疑上帝的做法？因为他顶撞了天堂权贵米迦勒？”
“他到人间救死扶伤，传授医术；他教人类建造房子，好让那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类不至于因为没有房子住而被野兽咬死；他不眠不休地在人间传播主的伟大，让人类信仰上帝；他信仰主，膜拜主，绝无二心！他甚至在将要死的那一刻，都在忏悔上帝！”
“说到底，上帝凭什么要毁灭人间。”
拉斐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逐渐平静下来。
阿兹勒姆就像他的一个助手，这件事如果换成是他，他也同样会去劝告上帝，如果这样恐怕今天的阿兹勒姆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上帝不能就这样毁灭人类！祂要毁灭的不是一两条生命，而是整个人间的生命！祂会不会为此痛心，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上帝有没有生命，也许祂只是一把声音或者一种幻觉。但人类有！”
他不知道要毁灭的地区是否包括非洲或是大洋洲，但不可接受就是不可接受。
拉斐尔抬起头，希望那把冷漠的声音会再次响起，向他解释上帝欲毁灭人类不过是一场误会，或者说上帝已经改变主意了。然而，天堂的书记官早已消失，那把声音仿佛不曾响起过。
“知道吗，梅塔特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真心为阿兹勒姆的堕落感到高兴。因为他再也不用侍奉这个可悲的神！也不用呆在这个阴沉呆板的鬼地方！”
“一边玩去吧，伪君子们！”说罢，拉斐尔操起蛇头神杖，泄愤似的攻击起周围的一切。天堂是与时俱进的，现代的天堂总部大楼足以媲美纽约市的帝国大厦，有专门的天使长议事会也有专门接收上帝命令的办公大厅，环境优美设备精良，从落地窗外可以轻松看到地球各国首都的风景。但这会儿的总部大楼还只是一个用一大堆巨型石块堆凑起来的大型集会广场。神杖指向的地方在神迹的作用下石破地裂，而上帝显现的专用位置更是被毁得稀巴烂。
克鲁利回想起这一段，嘴角不自觉上扬，六千年过去了，这种快意仍然叫他双手颤抖、热血沸腾！如果说阿兹勒姆是明灯，那拉斐尔就是火，是激进，是不安分！生来即尊贵的天使长，偏偏拥有最不屈的眼眸。拉斐尔从不屈服，流淌着拉斐尔之血的克鲁利同样，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的恶魔之路几经创伤但依旧拥有触底反弹的顽强和乐观。
“够了，拉斐尔！”忽然，不同于庄重冷漠的梅塔特隆之声，头顶响起了另一把声音。
“你，治疗之天使，第二天的支配天使，人间事务管理者，伊甸园的守护天使，拉斐尔！你试图包庇背叛我的堕落者阿兹勒姆，如今还忤逆我！我看到了，上个月你和牵头这次反叛的路西法在伊甸园，你们商量些什么？！你只有一个机会，马上讨伐路西法以证明你的忠心，否则从现在开始将解除你在天堂所有职务，你将永远被放逐天堂！”
在那之后至今为止六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克鲁利后来有沉下心来思考过，假如那天他冷静一点避免跟天堂正面冲突，或者假如上帝没有看到那天下午路西法跟他会面，兴许他不至于走向堕落之路？
只可惜天使堕落地狱这一过程是不可逆转的，因此所有假设皆为空想。
况且，克鲁利在名为拉斐尔的记忆中深深了解到，跟路西法一样，天堂这个地方早就叫这位天使长厌恶透顶，他不认同，也不服从，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堕落也并不是太遥远的事。
大多数堕天使不会再谈论起天堂往事，原因有几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不具有这些记忆了，非高阶天使堕落后都会失去记忆，他们会被地狱给予新的人格、新的使命、新的力量；其次，保留记忆的高阶天使堕落后精神和人格也会受到地狱力量影响，他们往往会“为曾经替天堂干活的自己感到羞耻”，不愿谈及过去；最关键一点是，堕落的高阶天使往往跟上帝或者其他高阶天使有切身恩怨，揭露自己的过去就等于公开自己跟上帝或者哪位天堂高管的仇怨（除了撒旦和路西法，他俩至今仍不遗余力地抨击上帝）。
克鲁利也几乎不向别人谈论堕落前的过往，但绝非因为羞耻于拉斐尔的圣洁和磊落。甚至可以说，他还有些钦佩拉斐尔——
拉斐尔最后一刻仍在为人类、为阿兹勒姆讲话，他没有退缩，把路西法说过那句“神不配神之位”搬出来甩在上帝脸上，他痛斥耶和华和天堂，将自己一直以来放在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用他惯于讥讽的语言风格将上帝痛骂一顿。
痛骂完上帝后，他又跑到路西法率领着的三分之一天使阵前，控诉上帝的毫无慈悲、善变莫测，毫不留情地铲除不合祂心意的事物，天堂里丝毫容不得与祂向左的意见。天使长拉斐尔的激昂讲话马上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天使的认同，反叛之心愈演愈烈。
场面逐渐失去控制，上帝出现了。一众反叛者的上方随即电闪雷鸣，有几个被雷击中当场倒下，随即像风扬起沙子一样灵肉俱失。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而后，越来越多的天使像这样“消失”了。米迦勒、加百列、乌尔和圣德芬率领一众天使军赶过来，开始对众多叛逆天使进行攻击。天使军最高首领米迦勒张开洁白的双翼在空中挥舞着战斧，天堂再次被血液染红。
与战神米迦勒硬碰硬毫无好处，路西法开始采取行动，就像阿兹勒姆堕落那个晚上，他低头仿佛念了一句咒语，各个反叛天使周围出现了一个个往里看像是无底深渊的传送空间。
在堕落之际，路西法向不远处的拉斐尔打了个眼色。
那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金发天使扔下蛇头神杖，甚至没注意到脸颊已被泪水湿润，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天堂，向距离最近的传送空间走去。
最终上帝没有将他的计划付诸行动（但多年后还是这么做了，只留下诺亚一家），也许是阿兹勒姆、路西法等天使的接连堕落让他有了别的忧虑。
天堂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原来地狱也不是，不管怎么说，堕落者拉斐尔更自由一些了，人间的微风再次向他吹拂，温柔得像恋人的深情爱抚。他失去了那双洁白的翅膀，失去了那头清爽柔软的金色短发，当然也失去了优雅迷人的浅色络腮胡。
初生的恶魔身穿纯黑衣袍，站在人间赤道广袤无垠的沙漠上，头顶炙热的大太阳，缓缓弯腰抓了一把细沙再任由其在手中滑落。他听说，恶魔无法站在阳光之下，于是来验证这是否是事实。由此看来，这是纯粹的无稽之谈。手中的细沙全部流逝后，恶魔开始思考堕落后他的变化和得失。他才发觉，除了拉斐尔的躯体，他已失去全部。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路西法叫他担任管理职的提议，他毫无兴趣，地狱和天堂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喘喘气。他甚至不曾费心与那位已变成高高在上的魔王的老朋友见上一面，毕竟后者如今已失去全部记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这个故事早已匆匆结尾。只不过在人间撒播罪恶的空挡，恶魔仍然不时流露迷惑和内疚。
他的好友本不应如此，这个世界本来可以再好一点。
昔日的天使长拉斐尔变成了一条蛇，任凭其他恶魔管他叫“Crawley（爬来爬去的）”，他自顾自地在人间游荡了许多个年月，自由且孤独，终于某天地狱的伙计给他布置了一份像样的任务——去伊甸园搞点小恶作剧，挫挫耶和华的锐气。
天使长拉斐尔堕落后，上帝再创造出一个天使专门接替以前他和阿兹勒姆的工作，名为亚茨拉菲尔。
“亚茨拉菲尔？”那天，伊甸园里出现了一条名为蛇、有着暗黄色奇异瞳孔的爬行动物，从他在伊甸园的新任守护天使亚茨拉菲尔不远处潜伏多时仍未被发现来看，他极为擅长潜伏。当然，几乎所有恶魔都是潜伏专家。
眼下，不远处的天使亚茨拉菲尔穿着宽松的白色衣袍，在一棵树下与亚当交谈，双眼神采奕奕散发出友好温和的光芒，时不时双手比划着什么。气氛很融洽，他似乎在教人类亚当如何使用柴火。
克鲁利原以为新天使也许是个跟米迦勒差不多的刻薄鬼，但是没有，新来的天使友善开朗的模样甚至让人怀疑他并非来自天堂。
他有一双柔和的眉眼，柔软的奶白色卷发，还有一双宝石般澄澈的蓝绿色眼睛。
要烧柴先得砍树，天使似乎在教亚当和夏娃砍树以及如何辨别那种树木更易于燃烧。跟两个人类耐心地说了一番话后，天使转身指着身后的树，忽然有点为难地皱起眉头，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腹部，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天使不由得露出尴尬的笑容，继而又说了一番话，用手比划着斧头的形状，好像在告诉亚当以后最好先创造出这么个器具。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剑，似乎要用那把剑砍树。
克鲁利早就听说过这把剑，是天堂最尊贵的武器之一，炎剑，路西法一直想要也没能弄到手。把这把炎剑赐给新来的天使，足以体现耶和华老头子对伊甸园的重视，而眼下这位伊甸园新任守护者却在用它砍树。
他静静躲在暗处，吓得瞠目结舌，两只暗黄色蛇瞳张到最大，也许这家伙明天就会被天堂扫地出门吧？
果然，新来的天使亲自用炎剑砍下一小段树枝，再让亚当和夏娃学习尝试，接着详细地教他们如何钻木取火。夏娃还好，亚当则显得有些笨拙，有几次天使甚至着急得差点直接用炎剑帮两人点燃。
过了好半天，两个人类终于掌握了钻木取火的诀窍。一旁的天使满意地擦擦脸上的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像是个自家孩子在考试中拿到了“A”的骄傲妈妈。
那天傍晚，他带着亚当和夏娃来到河边，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类和一个天使，在河边形成了一副既原始又圣洁的奇妙画面。潜伏专家屏住气息，粗长的黑色身躯一动不动，绝不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继续暗中观察，眼看着天使亚茨拉菲尔带着亚当和夏娃成功捕到一条鱼，三人坐在一起愉快地烤熟后分食。
克鲁利脸上只剩错愕，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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